西元1985年,民國七十四年三月,終於決定結束每天帶著一顆沉重的鐵飯盒且虛無飄渺的中學生涯,正式成為一名中輟生。慶幸自己遠離陳腔濫調又乏善可陳的校園生活之餘,隱約的失落與自卑感卻開始如冬季的浪潮般一波波襲捲而來…。
回想當時決斷地離開學校的理由,除了厭惡那個不友善的環境外,長期缺乏學業成就感而導致課業成績低落,所以,面子問題是輟學的關鍵因素。桀驁不馴卻又一籌莫展,完全寫照了當年十幾歲年少無知的我。困頓的經濟條件,事實上在各種層面也限縮了我的生活日常;一個無所事事的中輟生,不是在街上遊蕩就是呆在海邊放空,總覺得自己像條沒有被超渡的遊魂,也像個腦袋天馬行空的哲學家,經常坐在七星潭岸邊困惑著自己沒有答案又哲學兮兮的人生問題…。個性孤僻又中途離開學校,本來就不擅交際的我就更無講話的對象;這樣的處境也不算太壞,不只沒有送往迎來的困擾,同時自我對話的機會變得更多了!這種狀態外人難以察覺與理解,唯有默默看顧我的母親了解我正處於一種自我矛盾且難解的模式。小學畢業的她並不擅於言辭開導,也從不對我說教,但日益蒼老的神態和溫柔憐憫的眼神總是透露著無盡的關愛,與無奈…。
經過兩年又十個月渾渾噩噩的日子,母親送我到車站準備入伍,遞給我廟裡求來的平安符,嘱咐著要順利退伍,在踏上月台那一刻,轉身瞥見了在我身後偷偷拭淚的母親,恍然明白,她冀望我的從不是富貴顯達,而是平安自足的簡單生活,可是以當時的各種物質條件,這樣的願望已是奢求!
曾經有許多人問過我相同的問題:「大西洋與太平洋有什麼感覺上的差別?」、「當你望向海天一線時都在想些什麼?可曾得到任何啟示?」…;我只知道,當我佇足在紐約的大西洋岸邊,冷冽而深沉的海水反覆地沖擊著海岸線,好比思鄉的情緒永無暫歇,總覺得「家」就在這廣袤無際的洋流的另一邊!幾年之後,我又到了另一處有海的國度,隔著北海、整個歐陸及亞洲大陸,「家」顯得更加遙遠…。
海的顏色對於一個十幾歲懵懂少年而言,除了崇高之外,它是清澈的、充滿想像、甚至是可以被征服的!即便它時常隨著天空與氣候的轉換而有所不同;海的顏色對於現在的我而言,除了敬畏之外,它是深不可測且變化萬千的;然而,變化的來源已非外在的天候,心內的觸動直接地決定海的顏色。其實,大海的顏色及其洋流的方向,未曾產生明顯的改變,變的是自己的人生經歷與體悟。景色依舊但年華已逝,同樣佇足在七星潭岸邊的我,此時看見的是一幕幕過往的人生影像,還有一段段的苦澀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