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卜君(1957-)

TENG Pu-Chun

自創的「搓點皴」成就了現代魔幻水墨語彙。鄧卜君的水墨筆法細膩精緻,純粹中帶有娟秀,但是卻又具有卓然大氣,雖然多以山、水、樹建構渾然天成的古樸景致,在奇幻迷離的視感中更超越眼界所見的意象,以超乎現實之境成為迷幻的當代山水意境。

編碼心景:風景即事件 ─ 鄧卜君 x 張嘉穎

陳蕉/國立台南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藝評文章

 

「風景」,從來不是純粹的自然。作為人對於自然的審美經驗,風景在性質上,總是文化的與人文的。用來呈現風景的「風景畫」,則是一種與文化記憶、符碼建構有關的再創造活動。風景畫因此並非地誌學(topography),並不是如實紀錄一地的地貌。如果我們借用W. J. T. Mitchell的說法的話,我們可以說,風景畫是「一種媒介(medium),一種承載著文化符碼的巨大網絡。」

 

即便同樣承載著文化符碼,相較於Mitchell在那些題材取自歐洲殖民地的風景畫中,所照見的「帝國凝視」(imperial gaze),鄧卜君與張嘉穎的文化符碼編結方式,卻在取用既有文化符碼的同時,成功地打開了既有符碼與既定秩序的頑固閉鎖性。因而創造出一道Jean-Luc Nancy在〈怪異的風景〉(Paysage avec dépaysement)一文中,所定義的風景(paysage)。以「怪異」翻譯法文dépaysement”,是面對著難以對譯的困境時,我們盡可能選擇的最近譯詞。可惜的是,它難以達意。因為對於Nancy來說,風景首先從「遙遠」、「一望無邊際」這樣的概念開始。這裡的遙遠,不只是實體上的,同時也是心理上的。因為遙遠,所以無法掌握、難以確定、缺乏明晰的界定、喪失座標、不再有慣例或熟悉的習慣。所有的力量在此不預期地交會、諸力較勁,或是,一個力量進到另一種力量之中。Nancy的風景,因此不是一種靜態物或景觀。我們可以換個方式說:風景就是事件,對著陌生的未知,開啟自身,未曾停止,不斷湧現、推移脫逃、更新、懸置。

 

而藝術家就是為這樣的事件,安排理想發生條件的人。《編碼心景》雙個展中,藝術家作為編碼者,所創造的內在風景,不是指向一種個人自我的內在地貌學。而更多是,藝術家如何透過某種內捲內趨式的裂解增生形式語法,將人置入一種對於既有答案,不斷產生疑問的未決狀態裡。鄧卜君的山水雲石,照例以這位藝術家極具個人性的皴法統合。但這次,嶙峋山岫,除了愈見其細密如密碼般的編寫力道之外,奇岩間,甚至穿鑲著無法判讀的神秘符號屏幕。此外,精神與物質的不期而遇,所造成的陌異化,讓人們所熟悉的同質世界,產生裂痕:幽深迷濛的雲山神境,瞬間與一片清玻璃所隔絕出的頑強冷冽物質感,意外強烈撞擊。水域表面,猶如映像管電視螢幕雜訊的橫紋構成。沉靜的大片靛青色底面上,俏皮地飄浮著電腦平面繪圖般的工整均勻浮雲。張嘉穎的編碼,創造出的是一個既有符碼解構後,異文化、異空間編織交錯的想像世界。中國上古神話《山海經》的角色與西方古典繪畫角色,從原有脈絡解離後,連同藝術家個人的自建密碼-自建角色,重新編寫組構出一個無階級差,神、人、物多元共存的萬物有靈宇宙。人類中心主義在此被完全罷黜。西方思想中,例如海德格的思想體系,被認定為「無世界」(without world)的物,或「世界貧乏」(poverty in world)的動物,在這個眾聲喧嘩的內在風景中,重新被給與了形塑世界的能力。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