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慶輝 (1965-)

CHOU Ching-Hui

近30 年影像生涯,從捕捉扣人心弦的新聞現場,到創造充滿戲劇張力的場景,由紀實攝影過渡到編導式攝影,周慶輝更從以往攝影家固有被認定的身份「獵人」轉變為「導演」,作品中怪誕而令人不安的存在感有如個人風格的銘記,最是令人驚艷。

最後一夜

外界的事物總是騷擾著相機的暗箱,我內心的暗箱總是打擾著外界的事物,如果我的攝影真有目的,該不會如此困惑模糊。
文/周慶輝

「一個小女孩陪著即將死亡的痲瘋病人過夜,小女孩耽心無法分辨病人何時過世,就將衛生紙黏在病人的鼻子上,如果衛生紙沒有浮動就趕緊通知值班護士!」這是一位樂生人的童年記憶。

 

在編輯這本書時我常常有一種幻覺,這組照片好像總是重覆相同的宿命,像劇場一樣紀實與虛幻交融,腦海裏緩緩浮現1995年台灣攝影家群象專輯出版時我曾寫到「我在面對死亡時,常自以為很冷靜,環顧四周病榻上的人也十分寧靜,神情若愫,但說實在的,潛在意識裡的恐懼和不安,或許才是大夥所共有的經歷!常常在我拍完亡患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罪惡感那是一種拍到真實死亡面貌的興奮和事後良心道歉的矛盾交集吧!」

 

當初拍攝這組專題是在高速反覆的新聞勞作之外,希望能找到獨處獨白之地,我常被觀者問到為何對死亡、痛苦、消失…議題如此感興趣?我想我還是很難完全感受只好盡量接近,我無法預知這組照片能對社會產生何種化學作用,我只是一個攝影師。這組照片當初就預言樂生療養院的消失,在我拍攝12年後樂生療養院就像痲瘋病人進手術房截肢∙殘落面目全非(1) 。這組照片就像對樂生療養院進行複印但無法看到全貌,我只對觸動心弦的事物進行複印。大衛∙瑞夫(David Rieff)曾說「我們可能透過敘事去理解,但卻憑藉攝影去記憶」這也是我當初拍攝的意圖之一。我相信憑藉著照片中展開的生命意像能喚起讀者一些記憶。

 

外界的事物總是騷擾著相機的暗箱,我內心的暗箱總是打擾著外界的事物,如果我的攝影真有目的,該不會如此困惑模糊。
細江英公(Hosoe Eikoh)認為「一個攝影家是以自己最感興趣的方式拍攝最感興趣的題材。重要的是用自己的方式來拍攝,即使不是攝影也不在乎」
我總是違逆現實環境又太多的妥協,自以為聰明用各種方法來換取攝影的自由度卻讓自己陷入泥沼。設定攝影計劃是因為讓自己的靈魂有一飄流的方向,我反覆告訴自己透過攝影能使心情平靜,但往往內在撕裂,掙扎衝突不斷,好像自我衝突是完成計劃的必要條件,當孤獨面對衝突時是將自己推進分裂的邊緣,我迷醉死亡、痛苦、消失的幻影,我想我會持續拍攝下去是因為我耽心我不會再拍了。

 

1. 2002年樂生療養院因捷運新莊線新莊機廠的興建而進行拆遷步入歷史,並轉型為社區迴龍綜合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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