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裕(1954-)

LEE Kuang-Yu

It creates the unique form, style, and concept of the “void,” and demonstrates “the concept of silent void in the Oriental culture” that embodies the state of unifying the object and the self. It not only displays aesthetic values but also reveals the artist's contemplation on the state of life at that moment, conveying contemporary social implications.

塑意與繪境—李光裕與黃意會的風景共鳴

1954年李光裕出生在高雄,同一年黃意會出生在新加坡。李光裕從國立藝專(今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雕塑科畢業後,遠赴西班牙進入馬德里的聖費南多藝術學院深造,1983年學成歸國任教並創作不輟、展覽無數,成為揚名國際的臺灣重要雕塑家。
文/陳貺怡 (巴黎第十大學當代藝術史博士/國立臺灣藝術大學美術系所專任教授/美術學院院長)

1954年李光裕出生在高雄,同一年黃意會出生在新加坡。李光裕從國立藝專(今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雕塑科畢業後,遠赴西班牙進入馬德里的聖費南多藝術學院深造,1983年學成歸國任教並創作不輟、展覽無數,成為揚名國際的臺灣重要雕塑家。黃意會畢業於南洋大學生物學系,但兩年後即獻身於全職藝術創作,自學蠟染與紙刻畫,此後更憑著過人的天賦與毅力,繼續鑽研油畫、膠彩、壓克力等媒材,並經常在世界各地展出,成為新加坡極具代表性的畫家。同一年出生卻各自有不同經歷的兩人,首度在臺灣以藝會友、互相交流、彼此對話。而李光裕的雕塑與黃意會的繪畫最能共鳴之處,似乎在於二者皆關乎風景。認識李光裕的人皆知他作為雕塑家之餘,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像莫內一樣精心打造自己的雕塑花園,在觸目可及的天光山色中幾乎足不出戶的潛心創作。而黃意會則是曾經從事與園藝造景相關的工作,山水草木一直伴隨著他的生活,觸動著他的情感,進而成為他創作的主要內容,而遊山玩水也成了他尋找創作靈感的主要活動。二位藝術家共通之處更在於都致力將東方的情懷融入西方媒材之中,以尋找一種普世通用的人文語彙。

李光裕在進入藝專雕塑科之前,曾經鑽研水墨和書法,書法的線條與水墨的造形始終銘刻在他日後的創作中。而他留學西班牙時,拜在知名雕塑家托雷多(Francisco Toledo)的門下,目睹後者將完成的作品破壞拆解重構,深受此大膽作法的啟發。西方現代雕塑的發展,自1927年畢卡索被定義為「以空無來塑造的雕像」的〈阿波里奈爾紀念碑〉以來,「正空間」(造形)不斷被縮減,而「負空間」(背景)則不斷被擴張,雕塑從量、塊、體、面,直滑向在空間中恣意描繪和書寫的線條。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雕塑家們更大量運用「孔洞」(le trou)與「碎片」(le fragment)來擺脫幻象主義與量體的限制,進而強調結構/空間,以及相隨之時間/運動等,分屬繪畫與音樂之特質。這一切發展都被李光裕巧妙吸收並摻合進東方書畫藝術的精神境界,造就了極具個人特色且不斷發展的創作風格。我認為李光裕近年來最巧妙的發展莫過於在精心打造花園之後,由於必須思考如何使雕塑作品與花園景致融合為一,他開始發展雕塑史上前所未有的「風景雕塑」,雖然仍少不了以人物為隱喻。〈春山〉、〈斜陽〉中斜倚人物的細膩與暗示風景的塑材之原始形成強烈對比,卻能巧妙地帶來某種風景的意識與想像。而〈閱讀大地〉、〈雲山行旅〉、〈半山〉等作品則大量利用上述技巧「造景」,人物身體被剪開、組構、挖空或碎片化,風景則滲透、巡梭、穿越並悠遊其中,而人體小宇宙與天體大宇宙之相應相生、互為隱喻,乃是西方上古哲學與東方道家思想所共通,也是古今中外文藝創作的重要內涵與主題之一。

黃意會的繪畫作品則有著磅薄的氣勢與斑斕的色彩,但卻完全不假外求的來自於他的生活經驗。其實多才多藝的黃意會左手畫畫,右手寫作,經常透過畫筆與文筆來記錄美麗的世界與生命的體悟。他的作品可能來自於旅行的真實經驗,因此也不乏〈蘭嶼〉這樣的命題,然而我們卻無法辨認出他所描繪的確切地點,只見畫作中色彩與調子的濃淡聚散變化、筆觸與顏料的飛舞流動堆疊,傳達出來的與其說是風景,不如說是風景帶來的感受與被其觸動所產生的心境,正如其他畫作的命題〈尋隱〉、〈山動〉、〈初冬〉、〈綠水〉、〈夢土〉、〈山河歲月〉等,也正如他所宣稱:「每一片風景的深處,必定有一張你熟悉的面孔,在山中,在水面,在草木沙石間」,只是這一張熟悉的面孔也並非具象。由於作畫時並不預先打稿,只讓筆隨意走,他的作品比較接近所謂的不定形繪畫(art informel),即以「非形」(informel) 而非以「形」為基礎而作畫,並且通常強調筆勢(gesture)。而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則將這一類的作品稱為「開放的藝術作品」(l’oeuvre ouverte),因為藝術家總是借用「非形」、失序、偶然,以及不確定性(indétermination)試圖展開一場「成形」與「開放」之間的辯證。因此我們總會看到黃意會畫中的山水即將形成之際,卻被情感澎湃的強烈色彩或滴流而下的顏料解開了,特別近年來他喜歡使用壓克力顏料以達到更輕盈與流動的效果。而正是透過這種開放性,畫家試圖描述自己的體會,並引發觀者記憶中的風景經驗。

其實風景遠非人們刻板印象中忠實描繪自然的圖象,它通常並不只描繪藝術家眼所見的或所置身的大自然。人類自古以來一直被自然環境圍繞著,包括樹木、花草、流水、山石、雲霧以及動物,我們也以感官知覺來感受,用心靈來理解與探索。根據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 1903-1983)的看法,風景的乃源於環境激發了人類的好奇心與敬畏感,「我們在想像裡創造了它們,以反映我們的心情」[1]。李光裕與黃意會不約而同的透過風景,表達自然環境在人們心中激起的情感與哲思。而讓他們二人得以對話的除了風景之外,也是他們各自在媒材上的探索:李光裕雕塑中的畫意與黃意會繪畫中的開放性,使兩位具國際知名度的藝術家曉得以當代世界的共通語彙,表達東方文化中那能感受領悟、意味無窮卻又難以言喻的意蘊與境界,而表達在藝術上的就是形神情理兼具、虛實有無並存、既生於意外,又蘊於象內的《塑意與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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